WTO上诉机构前主席：中国应积极为WTO争端解决机制的程序规则贡献智慧和力量

世贸组织（WTO）上诉机构最后一名成员期满卸任后，上诉机构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清华大学国际争端解决研究院院长、WTO上诉机构前主席、法官张月姣在第十三届“WTO法与中国论坛”暨2020年年会的发言中表示，WTO上诉机制是为迄今为止世界上唯一一个运行了24年的争端解决机制，完成了160份仲裁报告，并受到法学界各方的欢迎，很多国际法院和裁决机构也引用了WTO上诉机构对国际条约的分析。

展望未来，她表示，按照国际的通行做法，WTO的争端解决机制应该是独立的、公正的和高效的，并且裁决需要是可预测的，裁决的结果是可执行的。

“规则要明确。”张月姣称，务必要避免签订有歧视条款的协议，否则后患无穷。此外，中国应积极为WTO争端解决机制的程序规则贡献智慧和力量，并重视仲裁中的证据呈现和涉外法律人才培养。

商务部发言人高峰在10日例行记者会上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 “中方将与其他WTO成员一道，继续推动上诉机构尽早恢复正常运转，坚定维护开放、包容、非歧视等WTO核心价值和基本原则，坚定维护自由贸易和基于规则的多边贸易体制。”

WTO桂冠明珠蒙尘

“上诉机制之所以是皇冠上的明珠，脱离不开它的60个涵盖协议。这60个涵盖协议非常重要，是对减少国际法碎片化的巨大贡献，这比其他的投资争议解决和商事争议都更有效，因为它有法可依。 所以对中国来讲，以传统的经验来看，（上诉机构）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导向，法律有明确的规定，这是解决争端的最有力的武器。”张月姣说。

张月姣称：“上诉机构本身就是专家组的纠错的机制，因此把WTO争端解决机制称为皇冠上的明珠名副其实。但是很遗憾，上诉机构到去年12月10号就瘫痪了。在这一点上，我觉得美国单方面地阻止了上诉机构人员的甄选，起到了巨大的破坏作用。”

据新华社报道，自2017年以来，美国以所谓上诉机构“越权裁决”“审理超期”、法官“超期服役”等多项问题为由，将上诉机构裁决与遴选挂钩，频频动用一票否决权，单方面反对启动对新法官的遴选程序。

对于美国对WTO上诉机构的指责，张月姣回应称，在上诉机构是否越权的问题上，从法律规定来说，该机构的权限很小，甚至没有做条约解释的权利，只有做澄清（Clarification）的权利。上诉机构作为一个准司法机构，只能解释事实和WTO涵盖协议的一致性的问题和的争议，因此它的越权没有客观的法律授权，也没有主观的利益驱动。

张月姣称，在事实和法律问题上，WTO的专家组既审事实又审法律。如果成员方认为专家组审查不客观，可以提出上诉，但完全把事实和法律完全分开又是不现实的。不过，在操作中可以对上诉机构重新审查事实的问题做严格规定。

另外，美国还称，上诉机构应在90天内完成报告。张月姣表示，在法律规定中，上诉机构的确“必须”（shall）在90天内完成。这90天还要包括30天的翻译时间，这是不现实的。她说：“我这两年处理投资争议的案子时特别体会到，我跟其他的仲裁员还讲，上诉机构只有90天时间，在投资争端解决上90天连一个初步的程序都确定不下来。所以这个时间是不是合理也值得考虑。当然在做规定里面用shall，意味着法律上的义务，它没有完成，这是应该调整的。”

在“超期服役”的问题上，也就是说，上诉机构大法官离任前，是否应该继续把手头的案子做完？张月姣解释称：“这本来是从经济效益的考虑，对当事人减少负担，应该完成手头的案子再离任。但是不是应该对此做一个限制？因为后期出现了有大法官在离任时承担的案子过多，所以拖延的时间过长的现象，这也是可以考虑的问题。”

WTO需要什么样的争端解决机制？

张月姣表示，按照国际的通行做法，WTO的争端解决机制应该是独立的、公正的和高效的，并且裁决需要是可预测的，裁决的结果是可执行的。

“首先，规则要明确。”张月姣说，务必要避免签订有歧视条款的协议，否则后患无穷。“我们加入WTO最重要的条款就是无条件的最惠国待遇，非歧视原则也是WTO的基本法律原则之一，平等的相互尊重的原则，这是WTO的最基石条款。我们之所以在加入WTO后贸易迅速发展，就得益于这个法律条款……我们一定要坚持无条件最惠国待遇，绝对不能够让中国担保另行的规则，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她称。

在程序规则互相制约方面，张月姣认为，中国应该积极参与贡献智慧和力量，因为行为守则对于争议的解决具有重要作用。“有好的仲裁员就有好的仲裁，有好的、有威信的调解员，就能促成一次好的调解。所以在监督仲裁员的品质上，我们也要培养这样的能力。这非常重要，因为相当于你把大权就交给仲裁员，一旦两个仲裁员，特别首席偏向另一方，那你就待定了。”她补充说，好的仲裁员应该对条约的解释了如指掌，并且能够非常精通地运用。

另外，在仲裁中应重视证据的作用。张月姣说：“如果要想胜诉，不是靠仲裁庭的人员，因为仲裁员是独立的，他不可能替一方去讲话。关键是己方的律师，己方的当事人要把证据拿出来。我们的企业公司和政府工作人员不重视收集证据，不重视使用证据，这是非常吃亏的。”

最后，张月姣表示，在国际竞争中，必须要培养相关的涉外法律人才。“我们加入《华盛顿公约》20多年了，我有幸自己在做这方面的案子，但是里面70%（的工作人员）都是欧洲人，亚洲人只有1%。所以我们一定要参与，一定要做好，让大家都能信任我们。”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