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酸检测“火”，第三方检验“苦”

核酸检测，经过上半年疫情的持续轰炸，已变成家喻户晓的一个医疗名词，其连带产业链的相关企业成为逆经济周期下的前进者。

在前不久那场大规模北京疫情筛查中，为了应对庞大的检测需求，北京卫健委不断扩充官方指定核酸检测机构数量列表。

除公立医疗机构外，本隐匿于医疗产业链中的独立第三方检验中心也从幕后走向了台前，华大基因、凯普生物、卡尤迪、臻和科技、元码基因、美因基因等等独立第三方检验中心（Independent Clinical Laboratory,简称ICL）走上第一线，协助疾控工作，分担医院检验，甚至开始直接面向消费者开展检测服务。而在此之前，第三方检测中心的客户主要是医院的检验科，服务患者的主体是医院。

这波核酸检测服务需求量的激增，也直接体现在上市公司的业绩上。

疫情期间，作为独立第三方检验龙头，金域医学常规项目业务也面临大幅缩水，但受益于核酸检测需求量的大幅增加，两相抵消，其业绩仍实现增长，2020年一季报显示，其营业收入11.7亿元，同比增长0.57%；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4791万元，同比增长13.14%。

“主营业务多多少少都受到一定影响，但疫情期间医检板块业务逆势上扬。”潮州凯普生物化学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翁丹容也对亿欧大健康表示。2020年第一季度，凯普第三方医学检验业务实现营收约7,836万元，超越原有业务的增长预估。

核酸检测的红火让ICL成为疫情的受益者。对于ICL而言，疫情会是其发展的一个拐点吗？

“赚的都是辛苦钱”

疫情之前，众多独立第三方检验中心整体的生存状况并没有想象中乐观。

发展至今，相比欧美等成熟市场，中国ICL市场的体量仍然很小、且渗透率低。据第三方研究机构统计，2018年医学检验市场规模接近2700亿，中国第三方医学检验实验室占医学检验市场比例目前约5%，2018年国内第三方医学检验行业市场规模约140亿左右。

有机构估算，2019年我国第三方医学检验实验室或已突破1500家。其中，金域医学、迪安诊断、艾迪康和达安基因等被称为ICL行业区域龙头，2018年，他们占据70%左右的市场份额，其余机构呈现数量多、规模较小、分布散的特点。

“而且相对来说，这个行业本身不太赚钱，或者说赚的都是辛苦钱。”关注ICL已久的投资人王毅说道，ICL本就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行业，供应链长，涉及环节众多，成本高昂。总体来看，ICL服务毛利率50%、净利20%就相当不错，而检测试剂生产厂商的利润一般在70%，甚至会到90%。

不过，不同行业的商业本质不一样，ICL应该用医疗服务行业的商业逻辑来看。王毅认为，这是“细水长流”型的行业，一旦运营稳定、形成规模，ICL可以成为持续稳定赚钱的一门生意。

王毅指出，总的来说，龙头生存相对较好，大量分散的ICL企业生存状态较为堪忧。

所谓独立第三方检验中心，又称独立医学检验室，诞生于专业化分工，主要承包医院无法开展的检验项目，包括单个医院的样本量过小造成成本过高，或者基层医疗机构检验水平达不到要求的项目。

王毅表示，众多生存状态不太好的公司里，有很大比例是产品型公司。例如，很多做基因检测产品的公司，很难短期内拿到产品注册证，不管是为了获得融资，还是开拓下游业务，都想尽快把自己的产品推向市场，所以，申请ICL机构成为他们的标配，寄希望于通过实验室自建方法（LDT）的方式将产品推向市场。

但检测服务与检测产品的商业逻辑并不一样。所以就出现了很多公司表面上看起来都有医检所，但开拓医院渠道的能力有限，实际上接不到太多订单的状况。

寻找代理商渠道售卖服务是这类公司常见的解决方案之一。可如此一来，服务售卖的主动权就让渡给代理商，究竟售卖哪家的服务由代理商决定，这些公司就成为市场的“白菜”，任人挑选与衡量，业务开展存在不确定性。

第三方独立检验中心，实际上是从医院拿样本去做检测，然后将结果反馈给医院，收样能力和接单能力是其核心的生存能力。而其中从收样、样本运送、检测再到发回报告是一条相当长的供应链，王毅认为，这对于ICL供应链管理能力和运营能力是一大考验。

他坦言，能将这两大能力修炼得较好的ICL并不多。

ICL发展的另一道坎是严格的国内政策监管。检测业务主要分为普检和特检项目，普检市场多在院内，ICL的优势主要在特检市场，而特检项目大部分使用的是不在检验项目目录中的无证产品，也就是LDT项目。

“这是ICL的营收大头，更多符合临床疾病需求的LDT项目不断涌现并发展成熟，但国家对此监管过于严格”，元码基因创始人田埂认为，“这其实极大阻碍了医学检验实验室新方法和新技术的应用及发展，也影响了ICL行业的发展壮大。”

关于ICL检验项目，国家卫生部门比国外更为严格。《医疗机构临床检验项目目录》要求各级各类医疗机构不得开展目录规定以外的检验项目。最近一次更新是2013年《医疗机构临床检验项目目录》，众多应用新技术、新方法的检测项目并未在项目目录中。

疫情是一个发展契机

起步晚，体量小，渗透率低——这是之前大家对中国独立第三方检验中心的认知。但不可否认，中国ICL市场存在较大扩容空间。对标第三方医学检验市场在美国、欧洲、日本等成熟市场 35%、50%、67%的份额，中国ICL只占到中国市场5%左右，中国ICL市场规模至少可以翻7倍。

或许中国ICL需要一个契机，疫情应该算一个。

“诊断会被重视起来。”田埂认为，“原来诊断在医疗行为中占比较低，重治疗轻诊断。比如肺炎，以前医生会直接给患者开抗病毒药，不会进行检测，而经过此次疫情后，我们会发现，诊断能够更为精准地进行看病流程。”

高特佳投资执行合伙王海蛟也曾对媒体表示 ：“我们过去是治疗为主导，对于诊断反而是投入得比较少。随着我们的观念和发达国家趋同，其实更多是需要判断你是什么病，再对症下药。而不是先治一下试试，不行再去做检测。如此一来，观念的转变会带来诊断服务量的整体提升。”

翁丹容也表示，之前，ICL只能承接部分医院的部分项目。但在疫情之后，ICL的认知度在提升，所承接的业务也会更多。

于ICL企业而言，疫情也会推动自身项目完整度进一步升级，尽可能覆盖整个链条以满足上升的需求，并引入更为先进的国际检测手段，来完善自身的技术制高点。此外，通过此次疫情的大规模筛查，ICL质量管控水平也得到进一步提升。

另外，此次疫情也为ICL带来了角色的转变。翁丹容表明，之前的ICL扮演着协助医院完成检验任务的角色，从事B端业务，而经过此次疫情，ICL将来可能新增直接面向消费者的服务。消费者的需求是触动行业发展的一个动力，但是在民众认可度不高时，这是无法推动的。

一直以来，中国以公立医疗体系为主导，ICL处于从属地位，如若能从中抽离出来，将会为ICL行业带来又一大营收来源，创造完全不同的产业图景。

切入C端存在不确定性

“新冠确实给第三方检验中心向C端发展的机会，将会带来医疗机构环节减少，回款问题的解决，资金利用效率的提高，边际成本的降低等等一系列利好。”朗玛峰创投资深合伙人叶筱丽曾在亿欧大健康主办的沙龙活动谈及到。

疫情期间，华大基因和拼多多合作开展新冠核酸基因检测预约，迪安、金域分别和阿里健康、京东健康合作线上新冠核酸基因检测预约，往上扩展，切入C端。

但有行业人士向亿欧大健康表明，ICL切入C端，宣传意义大于业务的实质性进展。ICL主要还是面向医院，优势就在于做医院做不了的技术创新项目，控制医院的成本。

目前而言，ICL切入C端存在极大不确定性，或者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面向C端。

在王毅看来，检验服务，医生角色是关键，To C更多是在流程上做出改变。从做检验、检验结果解读再到诊疗干预等等环节的决策者都是医生，患者的价值只是付费方，其余与患者毫无关系。如果完全让C端患者做检验决策的话，目前为止几乎不存在这样的市场，至少短时间难以做起来。

当然，现在存在一种非严肃医疗的C端检测服务：消费级基因检测。这类产品的采样集中在唾液、尿液等用户可自行采集的范畴，采样结束寄往实验室，数天之后可查询结果。但实际上，这类产品并不构成临床决策依据，仅限于疾病风险预测、遗传特质等健康管理，其商业本质更多具有消费属性，而非医疗属性。

而其中存在的不确定性也在很大程度上制约ICL切入C端市场。叶筱丽认为，第一大不确定性是C端服务的可持续性，新冠属于特殊情况下的特殊处理，国家是否愿意开口子让其他检验项目也由第三方检验中心直接面向C端，这不确定；

第二大不确定性是ICL能否独立完成从样本的采集、报告的解读到诊疗服务的完整闭环？首先，针对新冠病毒的采样，ICL还能自行进行，但包括血液样本、组织切块等其他检查必须由医疗机构来做，其次是报告解读，C端用户对于新冠检测阳性还是阴性较易理解，但为数更多的检验报告理解起来较为复杂，需要医生向C端用户进行解读，最后，检验需要与治疗相结合，检测结果出来之后是需要治疗还是需要住院，ICL目前还不能形成完整闭环。

有观点认为，ICL与互联网医院相结合或许能绕过公立医疗，走通从检验到诊疗的闭环。但从目前来看，政策还尚未放开。

ICL的C端梦还需时间慢慢孵化。但经历疫情之后，政府、客户认可度和行业地位进一步提升，ICL的业务量势必会迎来一个小高潮。

至于市场格局是否就此改变，王毅表示，他不敢高下立判，但可以确定的是，医院回归医疗本质，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机构去做，ICL收入占比增加是行业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