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新冠交手：用气切手术直面重症患者呼吸道

本文作者李仕晟，中南大学湘雅二院 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医生

拿起手机查阅今天全国新冠病例数，这已经是我近一个月每天起床的例行事务了。确诊78190例，死亡2718例，数字是平静冰冷的，但数字背后的战疫是触目惊心的。

自从疫情发生以来，湘雅二医院重症医学科、呼吸科、急诊科、感染科等相关科室组建国家医疗队逆行进入武汉疫情一线，还组建医疗援助队接管长沙新冠定点医院长沙市一医院北院，负责收治所有的长沙确诊病例。

而我们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因为专业方向与新冠疫情不对口，即使科室有50余位同志积极报名，主动请缨，希望前往一线，也没有被选入援助队。身为一名外科大夫，在疫情之中，我感觉浑身充满了斗志，但无处可用。可谓：“新冠疫情神州闹，百无一用手术刀”，我这个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大夫更是无用武之地。

虽然上不了前线，做好后方也是可以弥补外科医生内心的遗憾。

我科肖自安主任对科室指示：疫情期间，对于危重症患者和恶性肿瘤的限期手术患者必须积极全力的救治，要让大家看到我们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在关键时刻的担当。我今天的手术就是一位T3期喉癌的全喉切除手术。刚刚结束6个小时的手术，我还来不及换衣服，就接到肖自安主任的电话：“仕晟，现在有个紧急任务，你是否愿意接受？”

原来我院在长沙一医院北院的援助队收治了一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的重症患者。患者原本基础疾病多，缩窄性心包炎、肾功能不全，新冠感染后导致原发疾病加重，现在患者呼吸功能严重受损，只能依靠呼吸机维持呼吸。

但是长时间的插管无法顺利排痰吸痰，已经严重影响患者的气道通畅，随时可能堵管窒息。现在急需实施气管切开手术，通畅呼吸道。

天哪！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吗！“没问题，我随时可以过去！”

我一听到能在疫情中出一份力，用手中的手术刀和新冠交手，立马就答应下来。激动总是不会持续太久，我冷静下来后，一丝恐惧开始替代了兴奋的情绪：气管切开是医务人员在sars和新冠肺炎中暴露风险最大的操作之一，相当于直接面对患者遍布病毒的呼吸道。当年sars疫情中牺牲的耳鼻咽喉科医生大多就是在给患者进行气管切开时被感染上的。

因此疫情期间，气管切开术对全国耳鼻咽喉科医生来说都是洪水猛兽一般的存在。甚至在业内出现了“新冠感染是气管切开禁忌征”的声音。我会不会成为在新冠中做气管切开被感染的医生，我自己也不知道……病人是否真的是需要做气管切开，我也不知道……。

我脑海里闪现出自己被送进重症隔离间的一幕，我的手心开始出汗了，我真的动摇了！我拨通了长沙市一北院的联系电话。

“仕晟，是你过来做气管切开吗？太好了！”电话那头传来陈燕老师熟悉的声音。

湘雅的大夫都会有自己学生时代就开始崇拜的医学前辈，这或许也是湘雅人的一种文化。我们医院呼吸内科的陈燕教授就是我的偶像。我再次坚定了信心。对于陈燕老师业务能力的完全信任和崇拜，让我知道，这个患者是真的需要我，一个鲜活的生命等着我。一个大夫的幸福就是这么简单：病人需要你！

前往北院半个小时的车程上，我并没有按照平时的习惯构思手术过程，脑海里控制不住的脑补现场所有医护人员疲惫不堪，精神憔悴，所有病人奄奄一息，生无所恋。

不由得我的手心又开始出汗了。到了市一北院，我与湘雅二医院的同事会合，现场医护人员和患者的表现出乎我意料。所有熟悉的面孔上虽然带着疲倦的神色和深深的口罩压痕，但是可以感受到一股乐观的斗志。大家认真分析患者病情，相互鼓劲，相互打气。

全长沙所有新冠确诊患者都收治在这里，这里是连万能的外卖小哥都不敢接近的地方，而我们湘雅二医院的逆行战士们在这个高危的战场仍然乐观坚定，我很快就被这个氛围感染。陈燕老师和吴晨芳老师为我详细的介绍了患者的病情和气管切开必要性。

“仕晟，你要注意，进入传染病区，需要进行严格的防护。你做的是暴露风险最大的气管切开手术，需要进行最高级别防护。到时身体活动度，眼睛的可视效果，手上的手感都会大大的降低，可能只能发挥不到平时一半的水平。而且这个患者是我们目前最重的一个病人，一般情况差，对手术创伤的承受能力也很有限，因此不单单是暴露风险，手术风险也不小。”

我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紧张之时，我们科里50多名请缨上一线同事们的名字浮现于眼前。我在这里不单单代表湘雅二医院，还代表耳鼻咽喉头颈科这个优秀的团队，提起的心再次安静下来。穿防护装备是个煎熬的过程。洗手衣、防护服、手套、护目镜、胶鞋、靴套、正压头套，我跟着余波医生的动作，一样样的穿戴上。

还没有穿戴完毕，我就觉得行动限制，全身闷热，呼吸不畅，真的没法想象大家在这里工作的这段时间是怎么熬过去的。

走进传染病区，开始见到的是一些轻症患者，看到他们眼带笑容的和面前的医护人员进行交流，时不时还做出加油的动作。看到我经过，病人们也会主动向我微笑致意，一切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

一步一步慢慢的跺到我们的目标病室。这是一位经口插管上着呼吸机的老年患者，呼吸机即使在高浓度氧状态下，血氧饱和度也只能维持在90%左右。或许是职业习惯，面对患者是我就忘记了被感染的担忧，心中只有如何做好手术，让我手中的手术刀和这新冠病毒斗一斗。

多层的颜面部防护和多层的手套，确实影响了我的视觉和感觉，让平时再熟悉不过的操作也变得无比艰难。还好我手中的老（shou）伙（shu）计（dao）还是一如既往的靠谱。

在余波医生的配合下，气管套管顺利的置入气管，气道里的分泌物也没有外溅。主管的护理人员从气管套管里吸出大量粘稠的浓痰，血氧饱和度也开始上升。长嘘一口气后，我才发现自己从脖子到大腿已经被汗湿了。我手中的手术刀与新冠交手，赢下了这一局。走出传染区，二院的同事们都在门口等着我们。听着他们的欢呼声，我知道，这就是二院人在这里每天的幸福—患者的安全，患者的恢复！我为今天的这场交手赶到自豪！

在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听着《真心英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把握生命里每一次感动！” 疫情当前，湘雅二医院担当为民，无愧于国；耳鼻咽喉头颈外科团队勇于承担，敢于奉献。我们医务人员不是英雄，我们也会害怕，但是医疗责任会让我们学会勇敢！我并不是个英勇的人，我也会恐惧，但是二院精神和科室团队让我学会担当！